再回溫泉村

冬至那邊聽月溪玉說完，先開了口，“大哥，我覺得既然結局如此悲慘，那兔子不救也罷。這世上之事，很多只能順其自然，強加幹預，反而事得其反。”

呂傾書在另外一邊的樹枝間，長長嘆了一口氣，說道，“依我看小和尚無錯。當時他並不知曉會造成這樣的後果，他依照本心救了那只兔子，於他，本也問心無愧。

而老和尚非要戳穿此事，反而刻意，世上生老病死，本是常事，佛家向來看淡生死，又如何以生死來斷對錯？大哥，若是你，你會選擇站在哪一邊？”

月溪玉聽呂傾書這麽一問，倒一下語塞了，物競天擇，人世無常。

若以生死斷對錯，似乎大家都錯了，若拋開生死，那這一切又有何執著？他覺得呂傾書說得有理，可是心口不一的反問了一句道：

“那三弟，真看得透生死嗎？”

呂傾書聽月溪玉這麽一問，反倒撲哧樂了，“這世上又有幾人看得透生死？大哥，這一問當真言不由衷。”

春夜靜謐，三人邊喝著酒，邊仰望星空，一些事仿佛一下糾纏在一起，又好似一下又都淡去，變得清明，只是世事無常，沈醉其中的人，又有幾人躲得過？

翌日，月溪玉醒來時，有細碎的晨光透過樹葉灑到他的身上。竟然跟他們說著說著話，就睡著了。

樹下的練功場上，冬至已經在練劍了。呂傾書還抱著酒壺躺在另外一邊的枝椏上。

月溪玉望著呂傾書的臉，想起那日飛龍山上的相遇，那時還是一張稚氣未脫的面容，如今不過才半年，竟覺他面上便褪去了稚氣，輪廓冷厲起來。

昨日他問自己究竟是哪一方？月溪玉沒有回答。事實上，他現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站在哪一邊。

他羨慕那些歷盡千帆，依舊初心不改的人，而他，卻總是會隨著自己的心境左右搖擺。他其實並沒有怪呂傾書的意思，只是他還不曉得，最終會走向何處。

月溪玉一躍從樹枝上跳了下來，伸手凝了一柄劍便跳進了練功場中與冬至交起手來。

冬至的功力日漸精進，月溪玉自是看在眼裏，如今與他對劍，他都要加倍小心。互相切蹉了幾招之後，呂傾書才從樹枝上跳下來。

他捋捋衣衫，揉了揉惺忪的雙眼，低啞著嗓子跟月溪玉，冬至道了早安。

月溪玉一擡手，將手中冰劍扔給呂傾書，“三弟，也活動下筋骨，我回去梳洗一下。”

月溪玉說完，便擡腿離開了練功場。他看雪鶻站在書閣頂上朝他眨眼，想必這只畜生又跑出去吃力扒外了。

月溪玉剛離開練功場，雪鶻便跟著飛到了他的肩上，隨他回了寒舍。雕花的小窗外樹木蔥蘢，雪鶻一展翅落在桌上。

月溪玉伸手撫上它的頭道：“你倒有幾分眼色，見有外人在，沒再胡鬧。”

那雪鶻仰了仰頭，聽到誇獎，一副驕傲的模樣。它朝月溪玉蹬了蹬爪子。

月溪玉打開雪鶻腿上的字條，是師傅的字跡，「殺劉術」。

劉術？月溪玉看到這個名字頓時皺起了眉頭，這劉術可是皇城的禁軍統領，若他一死，京都豈不是無人值守？呂疏這是要攻進皇宮嗎？

師傅與呂疏到底是何關系，又為何要幫他？自那日月溪玉看到那四座墳塋開始，他就可以確定師傅並沒有被呂疏囚禁，那墳上有新土，定是師傅添的。

之前在皇陵看到師傅那副模樣，與其說是賣慘給自己看，倒不如說是呂疏想要一個借口，讓他乖乖就犯。

如今除了謝元籌，沒死在他手上之外，所有呂疏想要他殺的人，他都殺了。

月溪玉可以確定的是，月無痕和侯玉卿在幫著呂疏籌劃這些事，侯玉卿的動機倒還可以猜到幾分，但月無痕的動機又在何處？

他已是統領江湖的第一人，當初也是他戰勝的呂疏才被封為清風築的主人，他如今為何甘為一個手下敗將做事？

若殺了劉術，師傅會來見他嗎？那京城裏最後一道防線被破，又將意味著什麽？

只是劉術與李啟不同，李啟是守護京都城的護國將軍，常在外巡視。

但劉術是禁軍統領，只聽皇帝一人的安排，且在宮墻之內，想要殺他，又談何容易。

冬至與呂傾書在練功場切蹉一陣，見月溪玉未歸，便來了寒舍尋他，未見到月溪玉的身影，只見到桌上的條條，要冬至好生照顧呂傾書，他去去就回。

冬至自從好起來之後，一直都跟在月溪玉身邊，月溪玉這次卻一聲不吭地走了，還帶走了夏雨，想必是要他留下來，守護清風築的。

冬至看看呂傾書那變幻莫測的臉，氣氛一下變得劍拔弩張起來，冬至將字條塞進袖中，拍了拍呂傾書的肩說道：“大哥定是接到他師傅的傳喚，我們繼續去山上摘杏子吧，今日再釀十壇封存。”

呂傾書面色瞬息轉變，一絲笑容爬上眼角，“也好，反正我來這二日，便是來學這釀酒的。”

他說罷，二人勾肩搭背地又上山摘杏去了。冬至想將呂傾書留在清風築，私心裏他不想呂傾書趟京都的這池混水。

但昨日聽大哥這般試探於他，他也不敢確定如今呂傾書的想法，雖是處處對他存了防備，心裏卻存著一絲希望。

月溪玉帶著夏雨離開了清風築，出門時，便看到清風築四周布滿了人，這些人，是呂傾書派來監視清風築的。

清風築的前門，後山雖有禁制，但也只能抵擋片刻，不能長久，他將冬至留下。

一方面想他保護清風築，另一方面，也希望他能牽住呂傾書，能給自己多留些時間。

月溪玉帶著夏雨和謝元籌進了飛龍山。是從山腳下那個山洞鉆進去的。

雖是五月的天氣，外面已經炎熱異常，而山洞裏刮過一陣山風，依然感到絲絲涼意，他們很快穿過了山洞，來到另一邊的洞口，這裏正是之前飛龍居住的石洞。

沒有原來的腥臭味，似是飛龍已經離開許久，那洞口之前的禁制也消失了，原來師祖帶著飛龍很早之前就離開了這裏。

飛龍窩邊的溫泉水汩汩地流著，流向村子的溫泉也一樣不停歇地奔忙著，卻早已物是人非。

月溪玉帶著夏雨進了溫泉村。之前來的時候，這裏還有十幾戶人家，現在連村民也消失了個幹凈，只剩下那些茅屋，稀稀落落地聳立在山谷之中，已是無主之地，陳舊荒涼。

夏雨隨便找了間茅屋，又重新將謝元籌泡在了桶裏。

夏雨去村子裏轉了一圈，回到茅屋，很是興奮地道，“公子，這地方比清風築還好。簡直是天造地設的洞府，你說之前洞玄老人藏在此地？”

月溪玉一指靠近山崖邊的那間茅屋，“師祖他老人家，原來就住那間。我離開之後，他老家或許覺得這裏已不安全，所以帶著人離開了。這裏看起來好久沒人住的樣子了。”

月溪玉一陣嘆氣，師祖他老人家果然猜得沒錯，他還是帶人回來了。“都怪我闖進來嚇了他老人家，本是在這裏住得安穩，卻又要遷徙。”

夏雨默默地拍拍他的肩，“像他那樣的人，如何都該看得開了，不必太放在心上。”

月溪玉默默地點了點頭，又找了把鐵鍬，把桶的四周挖了一圈深二尺寬一尺的溝槽，搜集了些木柴，在溝槽裏把火點燃，才將謝元籌解了凍，又在桶中加了藥草，才算放下心來。

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，月溪玉離開了飛龍山，師祖選的這一處住所，或許將來便是清風築的落角之地。

看那群人包圍清風築的樣子，那裏已經留不住了，若呂傾書還顧念一份結拜的情意，能放過他們幾人，月溪玉自是心存感激，只是如今他已無瑕顧及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